论好奇心和懒惰

这两者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呢?

懒惰是人之本性,但我理解的懒惰应该是指身体上的懒惰。我们都不愿意去多吃苦多忙活,好逸恶劳是我们都有的毛病。而我们的脑子的本性却应该不是懒惰的。我们看到那些猫啊狗啊和小孩子们会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有一种发自本能的好奇,会去一探究竟,去想想怎么回事,虽然他们一般没有能力得到答案,但是无可否认他们确实是试图去这么做了,也许是为自身安全考虑,也许是玩乐,但是他们的本能驱使他们去感知去思考。可是,看看现在的大人们是多么不愿意思考!我们创造新的科技把自己的手脚腾出来,让他们去舒舒服服的享受,本当是为了能让大脑更好的工作。可是现在,连我们的大脑和思维也懒惰了!这是相当危险的,那么它的根源在哪儿呢?

这是人类对自己的盲目自信引起的。所谓知道的越多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越是在做研究的人越不会放弃思考,因为他们始终被未知世界刺激着挑逗着。而对于不从事这一行的人来说,尤其是有很强消费能力的群体来说,他们似乎认为人类文明已经到达一个非常高的水平,因为他们用手里的钱可以买到一切足够他们享受的东西,他们不认为生活还有什么不足,除非得了不治之症。于是他们自负了,代表着人类自负了,因为掌握着巨大财富的他们也不可谓不是人类精英的一大组分。诚然,他们大多是有学识的人,会关心科技新闻,每天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数码产品,但是他们并不迫切需要。如此下来,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便慢慢减弱,发现新的事物之后不仅自己不求甚解,也不会敦促和支持别人去一探究竟,于是社会进步的脚步放慢了。那就更不用说文化水平低的人们了,他们在小学课本上知道了地球半径有6000千米,就好像自己知道了很多很多,以至于脑海中形成的想法可以应用到任何事物,对新事物不再报以学习和探究的态度,而以自己的成见草率的下一结论就完事了。而想吊起他们的好奇心则是比登天还难,因为他们会在认识第一眼后就把遇到的新鲜玩意儿枪毙,当然也会有热爱上的情况,但是那不过是盲信。我无意谴责个人,因为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跟整个社会环境有很大关系。可以说,这种倒退倾向是必然的,但是它是需要被遏止的。

我是怎么扯到这个问题上的呢?因为看到最近网络上对《忐忑》的评论。我被无数次的告诫“网民都是不认真的,不要把网络上的内容视为有效的评判依据”。但是这里,我不得不说,这些评论即便是作为“不认真的”哪怕是“发泄”的言语,其本身也折射出普遍存在于网民之中并且会影响到生活和社会发展的思维问题。而且就对于《忐忑》这样的作品的评论而言,现实跟网络是一致的,攻击多于支持。中国的实用主义哲学使得当代艺术尤其是抽象艺术在大陆的接受程度远低于西方国家。像毕加索这类大师的作品在欧洲已经广为接受,而在中国依然遭受着无边的谩骂。我这里强调的倒不是作品应该受到什么样的评价,而是我们该如何评价。当下,我们的评价都过于草率,都是信口开河。你可以说网络上的评价都不是也没必要是负责任的,但这些人事实上也不会用大脑去二度思考这件事情。这个问题不是中国特产,在youtube上也常会出现鲁莽的‘holy crap’这类言语,虽然是被用来评论一些更激进的作品,但所犯的错误是一样的。

当代艺术和大众的鸿沟由来已久,一方面是艺术家们的疯狂创新不断的颠覆人们的传统观念,另一方面,我认为大众是一种头脑懒惰性滞后。我们不妨问这样一个问题,不管它是革命性、哗众取宠……还是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这些反传统的艺术?按照假设,人们应当保持对新奇事物的兴趣。不管你最终喜欢或不喜欢,首先是兴趣。兴趣驱使你去思考,从而得到一个理性的评价。此处需要说明的是,对于艺术作品理性的评价是依赖于感性认识基础上的,所以不要拿纯粹理性艺术有无意义来说事。可以这么说,艺术家担负的职责就是去尝试新的可能性,创造出新的艺术品就是去引发人们的思考,所以一个有意义的作品在诞生之初必然会经历一个曲折的过程,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哪怕是我们如今看起来很顺眼或者听起来很顺耳的古典作品。这也是艺术家为什么永远走在大众前面的缘故。可是,很多人不太愿意自己的观念被反复刺激和更改。前面用过一个词叫“哗众取宠”,这个词很不好。首先,“哗众”就一定能“取宠”么?这个词的贬义多于褒义,所以他的表意和字面实际上是相反的。但是,不“哗众”又何以“取宠”?传播学对这类问题有着很广泛的研究。低调对艺术家可以说是没有好处的,低调会使他的才华和作品被埋没很多年。当今的学者经常挖掘出过去鲜为人知的佳作,就是因为这些作者们太低调了,以至于他们的优秀作品在当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用,没有为社会和文明发展尽到责任。我们现在再看到这些作品也只能是致以敬意和惋惜之情。当然我们要区分纯粹为名利而产生的高调,那便是“炒作”的定义。艺术家应该忠实于自己的思想和理念,一旦作品完成,应当尽快推广开来,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好在过去的大师确实都是这么做的,20世纪也不例外,但是20世纪的大众却非常让人失望。他们平均掌握的知识比过去几百年的人们要多很多,但是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的包容性变低了。他们开始变得顺从于已有的思想,拘泥于自己毫无根基的信仰,物质和精神上都觉得非常舒服,从而对新鲜事物的刺激持一种逃避的态度,继而又创造出了“哗众取宠”这类词汇来为自己的消极辩解。他们还偷换艺术的概念,使之和娱乐混为一谈。需要说明一下,所有以消遣为目的的作品和行为都只能是娱乐,它不属于我讨论的狭义的艺术范畴。如果要扩大艺术的范围,那娱乐可以成为艺术的一部分,但决不能像某些人以为的全部。民间原始的仅以装饰为目的工艺品也不在讨论范围内。包括轻歌剧和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也该排除。即,这里讨论的是创作动机严肃的艺术,其功能为启发思考。也有人能从“娱乐”性的作品中品味到深意,那另当别论,我们关注作品本质但非绝对的属性。

事实上,当代艺术家们很好的继承了前辈的传统并且非常尽职的完成了使命,他们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作品,但是大众却非常的不支持。我甚至认为,当代艺术不被理解的责任全部在于大众。很多人会如此反驳:这些没法让人理解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前提:你们有没有去理解,哪怕是尝试着去理解?当你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是在回顾你的评论对象了。现实情况是,大多数人想都没想就说不理解,草率的抛出一句“垃圾”然后拍拍屁股离开并且拒之千里之外,谈不上任何的思考和回顾。我们回到第一眼见到一个新作品的时刻,如果是个孩子,他会发现这次见到的东西跟曾经任何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会睁大眼睛看个明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虽然很有限,但是他在思考,构成一个自己的理解,哪怕十分不靠谱,但这都是有益的。在他兴趣消退之前,他会反复的审视这些作品。孩子们是天生的艺术品鉴赏家,他们会好奇,会思考,会联想,会回顾,会交流。而自以为是的大人们却一项都不会,还反过来说这些事如何如何不合理,这都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理”的奴役。 他们还不承认这种奴役,因为这些“理”是非常优秀的统治者,它使其臣民相信自己是自主的,没有受到任何强迫的统治。所以,艺术家与大众的冲突本质上是艺术创新和固有思维的冲突,而创新的胜利才是有益的,虽然这个胜利在今天变得难以实现。

艺术作品需要回味,这个要求保证了其价值不会被第一印象误判。回到《忐忑》,如果网民们停下激动的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再多听两遍,会发现这部作品并不十分陌生。事实上《忐忑》的艺术加工并不算复杂更谈不上深奥。你很容易从中听出民歌的旋律和丰富的情感,那些拟声词也不过就是我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如果你可以接受一句话里夹带的“嗯啊”和“他妈的”的数量比实意词语要多的情况,你也就可以接受这样的“歌词”。这首歌曲的演出是一次让大众接触现当代音乐的绝好机会。其实当你去听一些更为深奥的作品,比如当代的大型的乐队作品和歌剧,从那些嘈杂声中可以听到实实在在的当今世界。也正如《下水道的美人鱼》这类的电影,画面上的景象是不折不扣的现实缩影。

但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冷静而活跃的头脑,热情的迎接新的碰撞而产生火花,而不是一个懒惰而自大的头脑,永远以第一感觉为基础,或盲目崇拜或嗤之以鼻。艺术的启发是一种交流的欲望,我们应该乐意接受这种交流,通过交流构建思想,而不要匆忙着给出评论。说得不客气一点,非艺术学者根本给不出准确的评论的(针对我所讨论的严肃艺术品,以娱乐为目的的艺术有它自身的标准)。公众评价在任何领域都只能是一小撮片面的意见,仅供专业人士参考。缺乏最基础的技术和知识,公众不可能做到全面而周到的判断。就像在金融市场,如果你相信公众意见,那么你必然只能是二八法则中的八,而那成功的二就是具有专业学识和过人智慧的专家,他们才能给出一个成就价值的评估。我们这里并不打算讨论艺术的评价标准,只是提醒人们,这个标准是比较复杂和综合的,不单是公众反应,更不是第一感觉的总结。